老家西邊有一條彎曲的小河,，如一個溫柔的臂彎守護(hù)著小小的村莊,。沿著長長的河堤是一大片荒蕪的空閑地，只有長風(fēng)和陽光在那里自由穿梭。在我童年時,，父親最喜歡在那片空地上栽樹,，尤其鐘愛槐樹。

　　一個初春的早晨,，父親的衣服被露水打濕了,，就像被一場傾盆大雨徹底淋透。他沉重地扛回一大捆青灰色的小樹苗,，如同抱著自己的孩子,。他的目光溫柔地?fù)崦鴺涿绺繚駶櫟哪嗤粒恳豢脴渲Χ忌l(fā)著早春的氣息,。原來,，他凌晨四點(diǎn)就從家里出發(fā)，步行十多公里到一個小山上,，特意挖了這些槐樹苗,，然后扛回家。

　　吃過早飯后,，父親讓我一起去栽樹,。他先用鐵锨挖樹坑，每挖一锨土,，都會抬起頭,，眼睛就像河水一樣清澈。樹坑挖好后,，父親哼著小曲下到河邊去挑水,。我站在堤上，目光追逐著他的身影,。父親挑著水艱難地爬坡,。他弓著的身體被風(fēng)推搡得搖擺不定，水桶里的水也隨之晃動,，晃碎了許多落進(jìn)去的陽光,。他喘著粗氣，好像背負(fù)著千斤重物,。原來,，栽樹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容易。

　　水灌進(jìn)樹坑后,，父親讓我扶穩(wěn)樹干,，他開始填土。每填一锨土,，我的手就隨樹干顫動一下。他放下鐵锨，繞著已填滿土的地方走了一圈,，笑著說：“一定要把樹苗扶正啊,，歪了就不好成活?！弊詈笠淮翁钔梁?，他在樹坑周圍堆起一個大圓盤，方便以后給樹澆水和施肥,。

　　我站在樹下,，看著這些纖弱矮小的樹苗，有些甚至比我個子還矮,。 “這么小的樹苗,，什么時候才能長成大樹呢?”我疑惑地問。父親轉(zhuǎn)過身,，對我笑著說：“有苗不愁長嘛!它們遲早會長成大樹!”他彎下腰,，開始給樹苗澆水。我也用木瓢舀起河水,，父親教我不要浪費(fèi)水,。我看著水流入樹坑，慢慢滲進(jìn)土里,，一絲喜悅照進(jìn)我的心里,。

　　可是，由于干旱,，栽下的槐樹苗成活不到三分之一,。父親說，樹木要“三分栽,，七分養(yǎng)”,。因此，他又補(bǔ)栽了一些樹苗,，隔幾天到河里挑水澆灌,，確保充分澆透;對于萌芽了的樹苗，他又給每棵樹施肥并覆蓋一層細(xì)土,。我從未見過父親如此關(guān)心一群樹苗,。有一天，父親看到樹苗底部長滿了雜草,。他迅速拿起鋤頭將雜草除盡,，似乎誰影響了樹苗生長，就要跟誰作“斗爭”,，堅(jiān)決不放過,。

　　每年春天,，父親都會進(jìn)行植樹活動。他先后栽了柳樹,、楊樹和棗樹,。從最初的幾十棵、幾百棵,，逐漸發(fā)展成了一片小樹林,。隨著栽下的樹苗增多，河堤上的風(fēng)沙逐漸減少,，整個村子的環(huán)境也變得更加宜人,。

　　春天，柳樹吐納新芽,，小樹林里溢滿了陣陣鳥鳴;夏天,，一串串香甜的槐花牽絆住村民的腳步和目光;秋天，樹林明亮的色彩裝點(diǎn)了整個村莊,。這時,，笑意流淌在父親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里。他瞇著眼睛,，神情像孩童般純凈,，目光撫過那片樹林，也撫過無數(shù)個過往的歲月,。

　　父親說：“閑來沒事時,，我最喜歡栽樹了。每栽一棵樹,，我這心里就多了一份盼頭兒,。”多年以后,，村子里出了好幾個大學(xué)生,，包括我和弟弟在內(nèi)，父親又咧嘴笑了,。

　　“密葉繁陰畫不成,，卷簾雙眼為渠明。人間炎熱無來處,，贏得軒窗分外清,。”如今,，三十多年過去,。父親和他曾栽種的那些樹都老了，可它們依然在風(fēng)中搖曳,，在陽光下青翠蔥蘢,，默默守護(hù)著這片家園,。而父親的目光依然清澈如昔，依然守護(hù)著他樸素而珍貴的歲月,。（楊紅蘇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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